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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永在钥匙转动的一瞬间就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他踏进门厅,反手锁了门,绕过转角,与他一别四年的田崎坐在他的沙发上穿着他的衣服自得其乐,沙发下面血泊之中躺着一具女人的尸体,浑身伤口无数,妆花得一塌糊涂,以至于神永多耗费了几秒才辨认出来这是自己的女友,最近那个。始作俑者用他的咖啡机给自己磨的咖啡一口未动,还冒着热气,影碟机里放着他的存货,他不看屏幕只听声音都知道是杀出个黎明,之前他们常看,就一同坐在那张沙发上。

  他们在那张沙发上什么事都干过。在不同的时间节点里重复的田崎,他最喜欢十几岁坐在他身边垂着眉眼初次摆弄新枪的那一个。田崎走之后他只换了沙发套,那点残留的气息就被崭新的洗涤剂的气味代替,现在又如他所愿重回起点。田崎直到看完电视屏幕中萨尔玛那段艳舞才抬眼看他,他上挑的眼尾神永在梦里都不知道描过多少次,他就这么看着他,一动不动,神色淡薄,眼睛倒一如既往,看着就惊心动魄。田崎用他的咖啡杯,加一块方糖,冷淡地开了腔:欢迎回来。他停顿片刻,还有心情向他解释:“我没想到你的情人那么难缠。衣服被染得没法穿,我就烧了,换了你的。你应该不会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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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寻找一位合租室友。仅限男性。
  要求:
  极其(extremely)整洁与安静。
  本人无烟酒等任何不良嗜好,希望你也如此。”

  阿尔弗雷德终于把他找了半个小时的最后一只袜子塞进了他看起来已经不堪重负的行李箱里。他啪地一声按上搭扣,抬起脸挺起胸膛大声嚷嚷宣告自己的伟大胜利,接着拿起旁边的可乐杯,用一种扭曲的姿势凑过脸看他一本正经的表哥正在撰写的合租广告。亚瑟·柯克兰懒得理他,只在他挡住自己的视线的时候发出了恰如其分的抗议(“请把你那张好像两天没洗一样油腻的脸从我眼前挪开,不胜感激”),同时敲下联系邮箱的最后一个字母,点击确认发送。

  他的表弟没有动弹。他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脑屏幕,这让以为自己会听到诸如“谁说我没洗脸?!”“我洗脸了,用的还是你的洗面奶”“嘿亚蒂,笑一下,你现在看起来像四十七岁”“得了,亚蒂,请不要再公开宣传你的性取向了”这样乱七八糟的反驳的亚瑟充分感受到了计划落空的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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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关于日前东京都丰岛区立教大学附近发生的凶杀案有了最新进展。被害者的身份已经确认:即为一个星期前失踪的28岁男性,川口——”

  听见钥匙插进锁孔里的声音的时候神永关了电视,右手仍然在摆弄他燃气耗尽的打火机。室内没开灯,窗帘拉着,光源稀缺,声源稀缺,咔哒咔哒的声音也就格外响亮。他瞥了眼床头柜上的闹钟,被微弱的蓝光映照着的液晶屏上显示着凌晨两点。他没说话,和他同居的恋人在门厅换了鞋,没等探过头,倒是先开腔了,用的肯定语气:“还没睡。”

  “没睡。”神永说。他注视着田崎挂了外套,一边扯松领带一边向他走过来,主动低头给了他一个带着烟草的苦涩味道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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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帕特里克就坐在那。斯科特向着他走过去,军靴厚重,踩着植物鲜少的在短暂夏日里也不曾开化的白土也没发出声音,于是直到他走到他背后他才有所察觉地挺直了脊背。荒原上的夜晚来得早去得也早,篝火烧灼着水分蒸发的干草,偶尔升腾起来的时候就如同顺着极光看到了微不可闻的白夜,炸裂的火星划开了设得兰的阴沉天幕。

  他看了他一眼,向旁边挪了一些,给他让出来一个篝火旁的位置,接着紧了紧自己裹着的斗篷。爱尔兰仍然不太适应这样被凛冽的空气笼罩着的夜晚。前几天有大风,奔腾着呼啸着如同要把他吹下悬崖栽进峡湾,现在风停歇下来,他藏在兜帽里按着匕首的手指关节仍旧发白,浮着死气沉沉的淡青色,与他本人一样沉默。他本来也不这么沉默。他刚来到这边的时候还会开玩笑,与他来了一个急促的但又无比真实可靠的久别重逢的拥抱,尽管长时间的压抑与灾难在他眼睛下方投下了浓重的阴影,可他的笑容还像试图赶走阴影的挣扎着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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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得谈谈。”斯科特说。

  诺斯撇了撇嘴。实际上因为他耳朵里塞着的耳机正在以最大音量反复播放着Adeste Fideles的缘故他什么都没办法听见,然而现如今魔王大人就坐在他的房间门口打定主意死也不迈开一步的样子切切实实地表明了他的来意。他抬起脸,瞥了一眼自己房间的门,意料之中地发现之前他贴在上面的照片已经被撕下去了。哦,操。他不禁骂了一声。虽然在斯科特曾经因为他骂人的样子实在是太像帕特里克因而为下一代的质量感到欢欣鼓舞之后他就发誓再也不能说出一个脏字,然而现如今的情况早就不是理智可以控制。那张他花了八个自然时排队买来上帝见面会门票才终于与梦中偶像得以一见的见证,大概已经早就被丢进了焚化炉,连灰烬都已经不知所踪。

  就在他思考再弄到一张与那位老头一起比着剪刀手的合影要等到何年何月的时候,耳边空旷辽远的歌声也戛然而止。斯科特伸手摘下了他的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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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奥恩像一只鸟。他从圣约瑟大教堂跑出来,掠过唱经班表情震颤的漂亮姑娘,掠过发出叮咚响声的黑色大钢琴,掠过拉着孩童喋喋不休的中年女人,掠过谷堆、掠过树林、掠过无数苍白的屋舍,从窗户钻进房间,时钟才慢慢吞吞地走了十分之一。从香侬河吹来的风不知疲倦地敲打着玻璃,而他从抽屉里翻出那本墨绿色封面的笔记本,紧紧地抱进怀里,背倚着门,头埋在膝盖之间,学着哥哥曾经的样子祷告。一开始他祈祷好运眷顾,然后祈祷路途顺畅,之后祈祷他快些归来,最后就只能祈祷指针转得再慢一些。帕特里克曾经对他说过:孩子总能跑得过时间。

  然而他自己就不一定跑得过了。他和斯科特一起坐在客厅里等信差,却只能听得见十几辆马车穿堂而过的喑哑声音。很多事没有人和他提起,但他固执地认为整座城市都在躁动,像马匹受惊一样发出嘶鸣,他在这种不安之中左冲右突,试图起一些作用,但依旧打探不到半点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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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赫尔走之后他的房间里还留下点东西,站在乡野里的二层楼房勉强于战火里幸免于难,一楼曾经住着位来自西约克的租客,战争打响之前就收拾包袱离开了,现如今租金还放在矮脚柜上方,铺着层厚灰,硬币一字排开,一便士都没少,似乎也没在时间的流逝中变得陈旧,最终只有他们在逐渐变得腐朽。布莱恩的军靴踏在地板上,声音也浸满了水汽,沉闷至极,好像每走一步都在提醒他这里年久失修,早就没有了留下的用处。

  之前帕特里克向他问起凯赫尔的情况的时候他说了谎,不过原本也就没什么说谎的必要,那是他们的国家先生,这里发生的任何风吹草动恐怕都迷不了他的眼睛,最终反而是他们自己在风沙里迷了路。布莱恩当时正在核对刚刚结束的战斗中的减员情况,听见他问起就抬起头,冲他局促地笑起来,嘴角一扯又像极了哭丧着脸,不过事到如今笑和笑和哭也没什么显而易见的分界线。与他的表情极不相符的就是他的声音平静得很彻底,他把文件放下,简单地说他受了伤,腿又有旧疾,现在还在医院休养,恐怕您要过段时间才能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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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帕特里克花了一个小时零二十五分钟与趴在自己房间墙上的方圆大概三十公分的巨大蜘蛛搏斗,并最终取得了这次艰难战役的胜利,将其成功地顺着窗户扫到了临近山谷的盘山公路上去,还隐隐约约听见了一声来自于人类的尖叫。他志得意满地为之前那只蜘蛛起名叫弗莫尔,并宣称自己如今就是伟大的帕特里克勇士,在下一秒天父就要被他从彼界召唤回现世,掀开自己的锅,里面就会跳出乱七八糟的腿碰撞着奔跑,从此之后大自流盆地上就生长着铺天盖地的三条腿,这样他就能够正大光明地将整个盆地都划作自己的领土,而且马恩盆地似乎是个不错的名字。

  在他这样计划的三分钟之后,他镇定地推开门去找在门口试图将已经空心的信箱重新钉好的斯科特,同时带着腿上缠着的那条黑色的,还在吐着信子,时不时地晃动着头,然后给他一个湿漉漉的香吻的,蛇。斯科特停下敲击,嘴里还叼着钉子抬起头看他,而他则体现出了一个生存千年的类人生命体在遇到性命攸关的事件时与众不同的心平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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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一定想不到,我现在还活着站在这里,脸色也并不如一个行将就木之人一样苍白如纸,说话声更不像一个进入垂暮之年的老头子——当然我并不老,可是在你心里我就该如此。我该未老先衰。我应该头发斑白如同夹杂着讨厌石块的陈雪,我应该眼神干涸像宾夕法尼亚州废弃的人造湖,我应该声音沙哑酷似被下了死亡判决书的老式留声机。可这些都并未发生。我的头发是你熟悉的金棕色,我镜片后天蓝色的眼睛你再熟悉不过,我的腿脚灵便声音铿锵有力。我与当年那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没什么区别,顺便说,二十多年过去,我还自称HERO呢。所以说,“为什么你呆在那里,就像一个没写地址的信封?”

  听啊,我还活着。我的肋骨下面是跳动的心脏,它快冲出我的胸腔。我在大学里修讽刺文学的时候曾听老师讲过,对待你的敌人,最好的方法便是告诉他你还活着,并且无比幸福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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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来自安特里姆郡的爱尔兰人对北爱尔兰的长期前景作了更为实际的概括。当被问到《耶稣受难节协议》的未来时,他在稍作停顿后答道:
  “哦,我要说的是……这很难确定”,他又停顿了一下说,“也许所需要的时间还要长得多。”
  人们以前对爱尔兰历史就有这样的感觉。
  但爱尔兰历史总是能置绝地而后生。
  ——罗伯特·基,《爱尔兰史》

01.The Island

  “他恨我。”帕特里克垂头丧气地说。

  “是啊,他当然恨你。”斯科特漫不经心地弹掉烟灰,然后把报纸翻过一页,“那小子恨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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