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时前,他们正和藤丸立香身处一方微小特异点。尽管一处微小特异点适应性最优的两名从者是冠位和冠位替补这件事怎么看都像是埋藏着阴谋,但鉴于这位冠位替补曾有过在微小特异点鞭打甲壳虫与钓上B3R之类的丰功伟绩,或许事件本身也理所当然到可以视作朋友结伴出游。他们吃着火锅唱着歌,在插科打诨的愉快气氛中消灭黑幕并回收圣杯——
——这是诺亚又花了一点时间回想起的内容。事实上,在醒来的时候,他以为自己还在船上,正经历一次例行公事般的宿醉。他衣着完整,这是自然,太公望多半会用他万能的思想键纹收拾聚会留下的一片狼藉并给他穿好衣服,除去被梦魔们联手灌得不省人事的少有几次。他睁开眼睛寻找好友的身影,然而映入眼帘的是悬挂在空中的巨型横幅,用浮夸的德文尖角体上书:不互相杀死对方100次就出不去的房间;横幅下方同样浮夸的白色拱门旁是一块液晶屏,显示着鲜红的数字:0/100。
他被吓清醒了。原因无他,主要是他觉得自己的朋友们中应该没人有这样恶毒的装饰品味。
但还好(可能也不太好),太公望站在房间角落,似乎想从洁白无瑕的墙壁上找到一些端倪。他笑眯眯地和自己的好友打了声招呼,声称自己早醒十分钟(大概),正在用术式解析这个陌生环境的构成。“魔力充足、术式没有被干扰,这是第一个好消息,”他兴致勃勃地说(很难分辨它与焦虑的区别),“你想不想听坏消息?”
“不太想,”诺亚诚实地说,“我可不可以一直听好消息?”
他的好友一向从善如流:“好吧。”他一指横幅:“第二个好消息就是,我们有具体的操作指引,而不是单纯地被丢在这个房间里自己摸索出去的规则。”
诺亚说:“那你还是说坏消息吧。”
坏消息是,除去唯一的危险操作指引之外,他们找不到其他方式离开这里。据太公望老师所言,此地32.125平米见方(“有必要精确到这种程度吗?”),墙体厚度为240毫米,他刚刚做过实验,姑且可以视作无法使用物理及方术手段破坏(“哈哈毕竟我筋力D嘛,你也可以试一下能不能一拳打爆?”)。唯一的出口似乎是那扇拱门,门既无把手也没有锁,只是单纯地无法推开(“顺便向内开我也试过了哦”“哇不愧是吕尚好棒好棒(假声)”)。更糟糕的是,即使退一步可以用暴力手段解决墙体,墙外也空无一物——“出不去”恐怕是一类概念:在某个目标(目前暂定为互相残杀100次)达成之前,“外面”是没有所指的能指。他们很可能置身于某种结界之中,这个结界又被圣杯或类似的魔力源所维持——简而言之,硬碰硬多半行不通。
出于筋力B的责任心,诺亚集中力气给了墙壁一拳。他的力道不可思议地流失了:它是软的。
“哇,”他说,“它摸起来很像动物,我们说不定能和它谈谈。”
太公望沉默了一会。他用不赞成的口吻鼓励道:“试试总不坏。”
“你明明可以直接说你觉得显然没什么用,”诺亚抗议道,“那就用你无敌的思想键纹想想办法嘛。虽然我猜空间转移的术式肯定也没用吧?”
太公望笑盈盈地抓住他的手腕。砰地一声,他们从天花板上弹了下来。很不幸,天花板是硬的。硬碰硬确实行不通。
“现在你可以试试和它谈谈了。”太公望躺在地上说。
“我怀疑你在公报私仇,”诺亚说,他一手捂着头,一手抚摸着墙壁,和它温言软语:“乖、乖。好孩子。你想不想吃葡萄?”
很显然墙壁不会回答他。太公望指出:“如果我是动物——以常理推断,就算它是动物——先被你揍上一拳肯定不想搭理你。”
“动物们的包容心可是很强的哦。它咬我我也不会有怨言的。”
“客观来讲,它如果会咬你倒是一件好事。我倒有一言……”
“唉。”诺亚夸张地叹气:“总觉得不是什么我想听的话。”
“这样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不如试一下就按照横幅上说的来办如何?保险起见,希望你先动手杀我。”
这次轮到诺亚沉默了。他说:“我不同意。”
太公望看起来并没有感觉到意外。他仍是笑眯眯地:“说说理由?”
“第一,这个房间光是看起来就很可疑。你怎么能确定我们按照横幅上说的做了门就会打开放我们出去?你可是大军师诶,不能被看不到脑子放在何处的东西牵着鼻子走吧?”
“我同意。但很显然,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破局手段。如果不去尝试,我们就会被困在这里,等待魔力耗尽,再回到迦勒底——这是最乐观的情况。或许魔力耗尽也回不到迦勒底;或许幕后之人的目的就是拖延时间。我们在这里多耗上一秒,御主就多一分危险。”
“……第二,”看起来御主会遭到危险这件事也被诺亚所顾虑,但他仍然坚持伸出第二根手指,“我不会杀害朋友。”
“这叫事急从权嘛,我又不会怪你。你我都知道牺牲是有必要的。”
“正因我经历过巨大的牺牲。而且那是一百次诶?手都会酸的吧?我觉得还有思考其他办法的余地——你也没办法确定杀人一百次就是最效率的吧?”
“我真感动。如果某一天我成为人理的敌人,你也会对我手下留情吗?”
“少来,你这是偷换概念。不要用我们都知道不可能的事来做假设。”
“好吧,那先说说第三条理由。”
“我们手上没有武器。你的打神鞭和我的炎剑都不在。我们总不能互相掐死对方一百次,更何况我不是擅长杀人的类型——说到底从者也没这么容易就‘死掉’——”
“那个啊,”太公望说,“有的哦。”
诺亚眼睁睁地看着太公望变魔术般抽出一把匕首。朴实无华,平平无奇,和用来给面包涂黄油的餐刀看起来没什么两样。太公望把匕首塞进他手里,他的手指包裹着他:“你醒之前我已经试过了。这个房间会很体贴地回应我们对武器的要求,但看起来仅限于常见的那几种。所以我说很多事情要尝试过才知道,对吧?”
他对着诺亚眨了下眼。紧接着他猛地低头——诺亚本能地收回手——晚了一步。太公望的脖颈撞在刀刃上,血溅了他一脸。
“……太过分了。”诺亚控诉道,“太过分了!”
太公望正试图用衣袖把他脸上的血擦干净:“抱歉。”
普遍而论,好友在眼前暴毙总会给人类带来一定程度上的精神冲击。太公望的血喷到天花板那么高,余下尽数染红他的白袍,忠实提醒着数分钟前发生的既定事实。他的好友表现出普通人类颈动脉与气管被切开后的反应:失去支撑,浑身抽搐,喉咙震颤产生哮鸣音,软绵绵、皱巴巴地滑进他怀里,半睁的眼睛盯着他的脸,转瞬只剩下死水似的一团混沌。随后构成他身体的以太消失,在房间的另一边重聚;活生生的太公望猛地坐起来:“是这样啊!”
“是哪样啊?!”
“至少现在又确定了两个事实,”太公望自顾自地发表解说(这次的口吻听起来有些微妙的狂热),“其一,死亡的标准看来参照普通人类的绝对致命伤,之后我会以来到这个房间时的状态被复活;其二,我们杀死对方的行为的确会被计数——”此刻液晶屏上鲜红的数字变为1/100,“而根据这个计数方式可以合理推断,尽管规则说的是‘互相’,它的判定方式可能并不那么严密:也就是说,单方面杀死对方一百次,应当也符合条件。”
“哇哦,”诺亚干巴巴地说,“好棒哦吕尚——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太公望口齿清晰地说,“因为已经被验证过,所以保险起见,诺亚,我想拜托你杀死我一百次。抱歉,听起来是有点过分……但说到底最开始我也只有把握自己能够复活,毕竟我是……”
诺亚捧着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于是他的好友如他所愿,温顺地直视他的眼睛。
“我不明白,”诺亚说,“尽管如此,为什么不给我牺牲的机会?”
“哈哈,”太公望说,“我死习惯了嘛,对这个接受度良好。”
“不要装可怜,我不会怜悯你的。”
“你会的。你会像怜悯所有人一样怜悯我——”太公望的声音低缓而轻柔,“这是适合你的劳作——我不是说‘杀人’,而是说‘重复性劳动’。只有出色的农夫才能做到哦?像收割麦子……你会重复挥舞镰刀的动作成千上万次。这是了不得的事业,我做不到。”
他从地上捡起那柄匕首,再次塞到诺亚手中。诺亚没有拒绝他。他握着诺亚的手,仰起头,做出引颈受戮的姿态。
“我想早点出去和御主会合,”他请求道,“你知道因为自己的失误失去主君该有多损害军师的名声吧?求求你啦,诺亚,我的朋友。你不舍得让我的愿望落空吧?”
他的鼓惑成功了。“……闭上眼睛。”诺亚说。
他自己先闭上眼睛,刺下刀刃。他再次尝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诺亚此刻手心濡湿,汗水混合鲜血,又滑又腻。计分板来到5/100,匕首再一次从他手心滑脱。他叹一口气,报复似的伸出手往太公望的袍子上蹭,可惜只能留下几道不明显的污迹。与好整以暇的好友相比,神选中的完人此刻浑身狼藉,更像什么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你真不是为了偷懒在骗我?”他干脆又去捏太公望的脸,对方怕是自觉理亏,没有闪躲,“而且你的血没有随着复活回到身体里,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哎呀……说不定是增加自相残杀的难度或者心理压力的小把戏呢。而且这不是好事吗?流血才能使罪过被赦免什么的。”太公望拍了他两下肩膀(这个安抚动作十分敷衍),“我相信你能做到的,加油哦!”
“你就是在偷懒吧?”
“没有哦。我一直在思考——这是相当耗费体力的。”
“我才不会相信你了。”话是这么说,他仍旧遵循惯性奔跑在太公望为他指明的道路上:“就没有更趁手的武器吗?”
“很难说。我之前大声说我想要原子弹,什么反应都没有。也不知道是被屏蔽了,还是那个东西没听见。”
“会给你才怪吧。”
他索要一把手枪:无事发生。太公望怂恿他要一把镰刀,声称这类长柄武器操作简便、上手容易、不易脏手,能够隔着一段距离像收割麦子那样割掉他的头,稍微熟练后即可轻松地实现自动化流水线作业,唯一的缺点就是有被误认成异教死神的风险,但他不会说出去。诺亚无视掉他的糟糕笑话,在十几柄从天而降的冷兵器中挑中一把剔骨刀。他隐约察觉到其中的恶意:杀死一百个人和杀同一个人一百次的感觉大有不同,想必瞬间蒸发带来的毁灭与刀刃刺穿血肉的后续也大有不同。
他现在很想喝酒。
“我以为你应该已经习惯了,”太公望说。
“我也以为我应该已经习惯了,”诺亚回答他。
“你这可是在拯救世界的道路上,”太公望说,“振作一点嘛,救世美少年!”
“我想要更加飒爽一点的工作,”诺亚抱怨道,“故事中途闪亮登场,为大家提供增益以及庇护所,直捣恶魔巢穴的那种。然后我们就地开庆功宴,桌子上摆好无酵饼、山葵、莴苣、盐欧芹、果泥、烤羊腿和葡萄酒,我来宣布食材全部出自我的农场。哦对,祝词也要我来念。”
“……你这想象未免也太具体了吧?”
“有什么关系。如果祂不再需要我,我退休前一定要向祂讨要这样的工作。”
在11/100的标识下,太公望略支起身:“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是说,如果——这次就是呢?‘神说:你带着你的儿子,就是你独生的儿子,你所爱的以撒,往摩利亚地去。’”
他又笑起来:“现在你可以给他回答了。利落一点,也让我少些痛苦吧?”
也许是枯燥乏味的重复劳作以及无可避免攀升的精神压力让诺亚出现了幻觉。当数字跳到17/100时,他正等待他的好友自重生点刷新,却突然在一瞬间错觉那家伙从自己眼前飞了出去,半只胳膊卡在房顶上,场景类似刺客信条英灵殿的穿墙bug。他惊慌失措地上前,再一眨眼,只看见太公望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与他眼睛倒映的自己狼狈的面容相比光鲜得令人火大。他感觉到好友体温略低的手指贴在自己额头上:“怎么这副表情?是不是太累了,要休息一下吗?”
“不是你说要赶时间嘛。”诺亚定了定神,“现在才关心我有些晚了吧——我没事啦。”
“说不定是你对待这件事太认真了,”太公望轻飘飘地说,“说真的,你平时就没有过什么‘气到想要杀死这个人’的瞬间吗?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对我发泄一通。”
“有倒是有……”
“还真有啊?!”
“刚想夸奖你这一次居然很有自知之明。”
“纯属理论。书上说最亲密的朋友也会有这样的瞬间,我猜的。”
“上次产生这样的念头是你把活林蛙丢进牛奶桶的那次。”
太公望第一次大惊失色:“这么严重吗?那次只是试一下尼基季奇教我的牛奶保鲜法。而且我又没有浪费……你不是逼我全喝光了吗?”
“举例说明嘛。浪费食物是不可饶恕的。”
“那如果,”太公望说,“我坦白:上次把你的布丁藏起来,然后忘记吃不小心放到发霉,等到打扫房间的时候才发现,这个案件的始作俑者不是梅林,而是我,你会怎么办?”
这下换成他被青绿色的眼睛盯着看了。
“我竟然不得不要在这里作出裁决,”诺亚顺势表露出恰到好处的激愤,“……主啊,原谅我的僭越吧。”
这次他捅了两刀。太公望在意识消失前昏昏沉沉地想:果然愤怒是最有效的武器。
洪水退去后,他带着妻儿与动物走出方舟。他来到一处空地,土地紧实而干爽,似乎没有任何名为历史的痕迹能够在此存留。
他为主建造祭坛。他亲自挑选的绵羊在船上繁衍,诞出双数的羊羔。此刻其中一只没有被远处的芳草吸引,而是在他的身边打转,蹭他的裤脚,如往日一般试图从他的手中索取今日的粮食。他伸出手,羊羔就贴着他的手掌,细声细气地叫。
他不擅长战斗与杀人。但作为农夫,屠宰动物是熟能生巧的必修课。他将羊羔平放在地,抚摸它的皮毛,接着取来尖刀。他命自己的儿子们抓住羊蹄,在它的腹部割开口子,将手探入腹腔,捅破隔膜,摸索到脊椎骨,以及附近正跳动着的主动脉血管。羊羔的体内温热潮湿,此时此刻他正带走它的生命,感受却与给牲畜接生时极为相似。
羊羔的挣扎很短暂。他的手很快,下一瞬间就会扯断血管。羊羔的横瞳越过他儿子的手臂注视着他。数千年之后,圣杯赋予他与时代相衬的知识,他因此得知恰恰是怪异的方形瞳孔能使羊的视野格外广阔,这是它们为数不多的自保手段。但它现在只剩下看的权利。
羊羔的腹腔像金杯般盈满鲜血。他的儿子们抬着容器,走到祭坛边,用血浇灌祭坛,回报主的恩慈。
他使利刃分隔羊羔的皮肉。俗世的皮囊被剥离后才会留下纯粹的事物。他将腹部的那道开口割得更长,方便取出膨大的多室胃。瘤胃在手中沉甸甸的,表皮虬结,令他不合时宜地想起某些天上造物的形象。盘起来的羊肠被他取出,触感柔韧,每次他都忍不住多捏几下。与之相比,心脏则显得平平无奇,或许对于动物来说,它没能够承载更多的含义。
他将羊头砍下来,合上它的双目。羊羔的头在他的手中,一样洁净温顺,与生前无二。这是不言自明的:献祭仅仅是让生命转化了存在的方式。他将羊羔的剩余部分切成小块,分离油脂,与头部和内脏一起摆放在祭坛上。接着是牛、马、猪、鸽子与斑鸠。他跪下来,点燃火焰。
是的。他好友的手在他的手心里,他好友的头枕在他的胸口。杀人与屠宰动物是没有分别的。他好友的腹腔同样温热潮湿,不像他的指尖那样发凉。天使对亚伯拉罕说:现在我知道你是敬畏神的了;因为你没有将你的儿子留下不给我。牺牲是巨大的获得。他不得不做那一个:不是自我牺牲,而是牺牲他人的主祭。他被选中,之后只有他来做。主说:爱惜自己生命的,就失丧生命;在这世上恨恶自己生命的,就要保守生命到永生。
他取来动物的肉,去喂养狮子。狮子因为饥饿发怒,咬下他的手掌。
“哎、等一下。”他的好友懒洋洋地说,“你小时候(这还算小时候吗?)杀羊,我小时候被当成羊杀过,真巧。”
诺亚听见他的好友在喊停。他眨了眨眼,刀尖在距离太公望脖颈约一厘米处停下。数字不知何时飙升至37/100,但到终点还有很长的距离。他想问:现在轮到我了吗?但他的好友只是又抓住他的手腕,念起根本听不懂的拗口咒语。有什么东西发出强烈的光芒——他慢了半拍,意识到是胸口的佐哈尔——在他捉住隐约的闪念并发问之前,就感觉自己漂浮起来。空间在他眼中急速后退。他结结实实地砸在地面上,嗅到青草与泥土的气味。
“哇啊!”他听见藤丸立香的声音,“诺亚,太公望!到底发生了什么?”
黏糊糊的血迹清理一新。他们围坐在篝火旁,诺亚一边揉搓自己的脖子,一边把哀怨的眼神投向太公望,试图唤醒他为数不多的负罪感。太公望闪躲着他的眼神,和藤丸交流了一下目前的状况:异变在灵子转移之前发生,他们大概消失了三个多小时。幸好四不相还留在藤丸身边,她和达芬奇商量过后决定采取防守策略,而在此期间来骚扰的敌人也多半是实力欠佳的魔兽与影从者之类,尚在灵基之影可以应对的范围内。
“猜到会是这样,”太公望说,没去在意四不相又在嚼他的头发,“以结界的密度来看,尽管有圣杯,幕后之人大概也必须时刻施术才能够维持。所以在此期间,他没办法对你造成什么威胁,可喜可贺。”
诺亚欲言又止。藤丸左右看看:“所以你们那边怎么回事?”
“简单来说就是被关进了类似密室逃脱的屋子。我们刚刚通关,就被传送回来了。”
“哇。”藤丸露出神往的表情,“我也想试试看。”
“最好不要,御主,”诺亚说,“我们——”
太公望截过他的话头:“毕竟怎么说都是陷阱嘛。那么,御主,我现在对问题的方位已经心里有数了。我建议休息片刻之后就出发,您有别的意见吗?”
“没有,我一向相信你的判断。”藤丸说,“所以——”
诺亚勾住太公望的脖子。他对着御主露出天使般的甜蜜笑容:“不好意思御主!出发之前我和吕尚有两句悄悄话要说。就两句!”
诺亚盯着太公望。
太公望环顾左右。
“我想听解释。”
“我这就打算解释。哈哈哈,从哪里说起好呢?”
“就从为什么非要让我杀死你来解释。”
“哎,这个嘛。”太公望说,“真的是情势所迫,我理解你的压力,很抱歉。这是我的作战计划之一……在你杀死我一次之前,我没法确定。我赌这个房间、或是幕后之人,为了让我们有足够的力气自相残杀——我认为他一定会的,因为准备的只有冷兵器——我们应该会以进入房间时的状态被复活,而事实的确如此。也就是说:我的魔力会还原至进入房间时的状态。”
诺亚猛地低头去看胸前的辉石。它安分地反射着夕阳的色泽。
“我没办法信任房间里的任何东西……除了你。而进入房间之后,你一次都没有跟我提过,所以我猜想房间也隔绝了‘祂’的声音。所以能够存储魔力的唯一容器就是——”
“佐哈尔。”
“是的,所以你不可以死。你死掉我就前功尽弃了。我当然也没办法告诉你……”
“……你明明可以让我察觉到的。”
“抱歉。”
恐怕没人告诉过他道歉太爽快会更令人火大。诺亚瞪着空气片刻:“最后的空间转移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涉及到一些魔术学原理……简单来说,‘概念’的生成依赖着‘规则’。想要达成暂时‘出不去’的概念,‘杀死对方一百次’就是用来塑造它的规则。但概念会随着规则的达成而削弱……也就是说,一次也不杀,和杀人五十次,这两种状态所对应的结界强度是不一样的。以防万一,我中途还试验了一下,很可惜只做到了一半,还是出不去。要不是这次浪费了魔力可能还会早一点——”
“等一下。所以我看到你卡在天花板上是真的不是幻觉?”
“你看到了啊?哎呀太丢脸了,我还以为你没看到……”
他闭上嘴。诺亚的情绪肉眼可见地变得失落:“我完全被蒙在鼓里。虽然我知道我们是不同的,我只不过是个被选中的农夫——不,没关系,我不需要安慰。我只是又被提醒了这件事,需要一点点时间消化。”
他的好友却笑了起来。这次他的声音轻柔到近乎让人毛骨悚然:“不是这样的,诺亚。我说过了,这是只有你才能完成的事业。如果我和其他人被关在一起——比如御主——我就没办法采取这个策略。因为你能够承受杀死朋友的后果,并且无论发生任何事都绝对不可能自杀。只有确信这一点,我才能做到一切。”
诺亚半晌没有说话。接着他回身,大踏步走向篝火:“我们谈好了!御主,能麻烦你对着那家伙的脸揍上一拳吗?”
“诶?”
“……诶,”太公望迷茫地发问,“我又说错什么了吗?”
End
映入眼帘的是悬挂在空中的巨型横幅。这次上面用微软雅黑字体印着:不敞开心扉就出不去的房间。
“这次的品味好像更差了。”诺亚评论道。他回头去看自己的好友:“所以——呃。我敢确信这不是让你剖开胸腔的意思。”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