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一位合租室友。仅限男性。
要求:
极其(extremely)整洁与安静。
本人无烟酒等任何不良嗜好,希望你也如此。”
阿尔弗雷德终于把他找了半个小时的最后一只袜子塞进了他看起来已经不堪重负的行李箱里。他啪地一声按上搭扣,抬起脸挺起胸膛大声嚷嚷宣告自己的伟大胜利,接着拿起旁边的可乐杯,用一种扭曲的姿势凑过脸看他一本正经的表哥正在撰写的合租广告。亚瑟·柯克兰懒得理他,只在他挡住自己的视线的时候发出了恰如其分的抗议(“请把你那张好像两天没洗一样油腻的脸从我眼前挪开,不胜感激”),同时敲下联系邮箱的最后一个字母,点击确认发送。
他的表弟没有动弹。他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脑屏幕,这让以为自己会听到诸如“谁说我没洗脸?!”“我洗脸了,用的还是你的洗面奶”“嘿亚蒂,笑一下,你现在看起来像四十七岁”“得了,亚蒂,请不要再公开宣传你的性取向了”这样乱七八糟的反驳的亚瑟充分感受到了计划落空的不爽。因此他悄悄桌子,拔高声音,试图唤回十九岁青少年的注意力:“你还在家吗,阿尔菲?我觉得你应该已经过了容易走神(并有多动症倾向)的年纪?”
阿尔弗雷德缓慢地把头转过来看着他。他抿着嘴唇,眼睛瞪大,看起来格外严肃。从没有见过他这副表情的亚瑟甚至感觉到有些不妙:对于阿尔弗雷德来说,露出这种表情时,他所遭遇的境况简直要比他露出像爱德华·蒙克笔下名作那张脸的时候更为糟糕。
“……发生了什么?”他思考着措辞,“你——”
还没到合法饮酒年龄但就像吃了什么快速生长药剂的青少年突然倾身,两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亚瑟被他捏得肩膀发痛,又没力气挣脱,而阿尔弗雷德压低声音,像是下一秒就要说出什么惊天秘密——
“亚蒂,你是不是什么变态杀人狂?”
“…………啊?”
“别隐瞒了,亚蒂,”阿尔弗雷德镜片后面的天蓝色眼睛一眨不眨,“出于hero的使命感,我是绝对不会包庇你的,不过我会像证明约翰·辛克利无罪那样证明你有间歇性精神失常以及极其(extremely)危险的暴力倾向来保证你无罪,就算要在精神病院过下半辈子也比丧命强。原谅我,表哥,为了世界,为了美利坚,为了我们,为了你自己——”
亚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接着他伸出手,握成拳,毫不留情地,砸向了阿尔弗雷德的额头。
“我觉得患有间歇性精神失常的是你,”他终于得以挣脱,走向厨房打算泡壶茶(顺便把阿尔弗雷德的行李箱向门口踢了一英寸),“作为你的表兄我不会放弃你的,治疗费用我会负责出百分之三十,给我点时间帮你联系一位靠谱的精神科医生。”
“天啊,你打了我,”阿尔弗雷德绝望地说,“这说明你的确有激情杀人的可能……哦,不,亚蒂,为了正义,我必须……”
亚瑟正在向茶壶里放茶叶的手抖了一下。他盯着撒出来的茶叶屏息静气了片刻,开始倒刚烧开的滚烫沸水。
“亚——”
“你再说话我就把热水泼你脸上。”他咬着牙说,砰地一声盖上茶壶盖,“行行好,我亲爱的阿尔弗雷德,你压根用不着担心,就算我是个变态杀人狂,哪天晚上趁你睡觉一刀捅你肚子上,刀刃都会被脂肪层困住,你第二天还会对我抱怨你又被蚊子咬了。”
“我从三个月以前就开始运动减肥了!”阿尔弗雷德准确地抓住了重点,“这说明亚蒂你太老了,没法接受事物的更新状态。”
“是,是,我只能接受类似于我们即将进入法学院的高材生终于要从我的出租屋里搬走,而我很快就会迎来崭新的清净人生这样的更新状态,不用再忍受某人平均五分钟一次的大呼小叫以及吵得震耳欲聋的游戏音效以及与此相比简直完全可以忍受的嚼薯片时候的咯吱声,我开心得都要心跳加速了,那还真是非常感谢——说起来你到底为什么突然怀疑我是个变态杀人狂?”
“噢,”他的表弟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指着电脑屏幕,“哪个正常人会要求有一个‘极其’安静的室友?”
“‘极其’哪里不对吗?”他的表哥冲他(克制地)翻了个白眼,“我觉得我就可以做到极其安静,和室友互不干扰地做各自的事情简直就是我的人生理想,当然更美好的愿景是独居。”
“你哪里安静了,”阿尔弗雷德指出,“我刚搬过来的前三天你对我大呼小叫得整栋楼的人都能听到。”
“……前提是你大呼小叫得整个马萨诸塞都能听到。”
“听起来就像你需要一具冷冻尸体做室友,”他的表弟继续非常诚恳地建议(也许并不是)道,“百分百安静,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就是,有点,呃,冷。”
“很好,我会考虑的。”亚瑟回过身,向茶杯里面倒茶,“如果那具尸体肯和我分担房租,我会非常欢迎他住进我家。”
阿尔弗雷德沉默了片刻。发觉这沉默实在是长得不太习惯的亚瑟回过头时发现他正在试图敲开地板砖。在手中的茶杯即将划出一道抛物线砸中他的表弟的头的两秒钟之前他成功地握紧了茶杯没有让后续事情发生。
“看吧,亚蒂,刚才那几句话表明你已经承认了,你中了hero的圈套。”十九岁的青少年回过头,还故作深沉地推了一下滑下鼻梁的眼镜,“你把那具冷冻尸体放到哪里了?嵌到地板砖下面的水泥里了吗?还是分尸成块塞进了冷冻柜?你前两天又炸了厨房是不是为了毁尸灭迹?我在这里临时住了三个月,你是不是用他的钱包付了多出来的这半份房租?”
“我帮你付了你那份房租,下场就是被你胡言乱语怀疑,不愧是即将投身新罗马城建设的母狼之子,”亚瑟压抑着怒火鼓掌,“我还真是低估你了,阿尔菲。”
阿尔弗雷德直接把他的讽刺当成夸奖照单全收。“是嘛,我也觉得亚蒂你一直在低估我。”
“我没在夸奖你。”亚瑟扶住了额头,“谢天谢地你即将搬出去,否则我害怕自己真的一不小心成了杀人凶手——行行好,阿尔弗雷德,你觉得奇怪是因为你实在是太吵,作为一个(大型)人形噪音发射器没资格来判断我的合租广告的措辞。我认为我的措辞完全合理,并且我单纯是一个被表弟吵得神经衰弱渴望安静的可怜人,既不是什么杀人狂,也不觉得极其安静哪里不对。”
于是他的表弟又开始擅自凑到电脑前继续端详他的合租广告。“不,不,还是不对。”他说,“你又不是不喝酒,一喝酒就——”
亚瑟手疾眼快地放下茶杯抢走了笔记本电脑,点进修改页面,改成了“一般情况下不喝酒”。
“哇哦。”阿尔弗雷德说。
“哇哦。”亚瑟平板地重复道,“得了,阿尔菲,做你的事去,别再来对我指手画脚。”
“所以说,亚瑟,”阿尔弗雷德突然这么开口,罕见地没有叫他的昵称,“我上次向你抱怨我被蚊子咬了的时候,是不是你真的趁我睡觉对我的肚子捅了一刀?”
亚瑟·柯克兰没有说话。他喝掉了杯子里最后一口茶,合上了电脑,对着他的表弟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寻找一位合租室友分担房租!!地段好价格便宜公道!!
以及,希望你开朗健谈能和我聊聊电影并且性格随和脾气好(laid back)=D”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