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我们不用很麻烦很累就可以上天堂

  “我们得谈谈。”斯科特说。

  诺斯撇了撇嘴。实际上因为他耳朵里塞着的耳机正在以最大音量反复播放着Adeste Fideles的缘故他什么都没办法听见,然而现如今魔王大人就坐在他的房间门口打定主意死也不迈开一步的样子切切实实地表明了他的来意。他抬起脸,瞥了一眼自己房间的门,意料之中地发现之前他贴在上面的照片已经被撕下去了。哦,操。他不禁骂了一声。虽然在斯科特曾经因为他骂人的样子实在是太像帕特里克因而为下一代的质量感到欢欣鼓舞之后他就发誓再也不能说出一个脏字,然而现如今的情况早就不是理智可以控制。那张他花了八个自然时排队买来上帝见面会门票才终于与梦中偶像得以一见的见证,大概已经早就被丢进了焚化炉,连灰烬都已经不知所踪。

  就在他思考再弄到一张与那位老头一起比着剪刀手的合影要等到何年何月的时候,耳边空旷辽远的歌声也戛然而止。斯科特伸手摘下了他的耳机。于是诺斯也挺起腰杆,睁大双眼,毫不畏惧地与头发已经比灵魂燃烧起来的烈火还要鲜红的魔王大人对视,与此同时内心还在一遍又一遍地遭受惨痛的折磨。想想看。他刚才骂了人!他快要痛苦得不能自已了,但这份悔恨从不会在他的脸上透露一分半分。他直视前方,面无表情,嘴唇紧抿,严肃至极,只能默默祈祷上帝,能够保住自己身上这件印着哈利路亚的白衬衫。

  “噢,好吧,谈谈。”他最终妥协了,“谈什么?”

  “我本来不想干涉你的个人爱好,”斯科特说。他一张嘴就露出他尖利的獠牙,诺斯清楚地看见上面还残留着血的痕迹。“喔,我知道你为什么发这么大火了。”于是他迅速地打断他,“你们今天又太激烈,把帕蒂脖子咬破了。”

  斯科特深吸了一口气。

  “别转移话题。”他说。为了让自己的话语更具有威慑力,他还用力敲了敲门板。现在整个门板都彻底碎了。可怜的门板。门后还有拉斐尔的大幅海报呢,带签名的。现在诺斯敢肯定自己的心脏和这块可怜的门板一起碎了。于是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腔,这才重新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心脏这东西,可喜可贺,感谢上帝,他差点就因为过呼吸而死了。于是他闭紧了嘴,生怕斯科特一个激动,再拆了什么东西。

  “我平时也不想干涉你的个人爱好,只有帕蒂才疑神疑鬼担心过度。”斯科特继续说,“你上次买的米迦勒的模型,还是老子给你鼓捣完才能飞的(‘只有天上那地方才卖这种假冒伪劣商品’,他又嘟囔道)。”

  “米卡的红十字剑也是你给我做的。”诺斯说,“我本来都不知道你还那么能做木匠活。”

  “——但是现在太过分了。今天帕蒂想进你房间,手直接被那个开过光的水晶球烧了个洞,结果他一发火就收走了今天刚下来的那几个家伙的勺子*,现在他们只能对着锅干瞪眼,我已经接到三英尺那么厚的投诉报告了。”

  “……你又让他乱来。”

  “在这之前他先轰了你的房间。所以你最喜欢的上次让我帮你从那个人类小女孩手里抢回来的限量版梅塔特隆也随着你原来的房间一起灰飞烟灭了。(‘听说闪米的孩子们又跑天上去找老头子要版权费了,你也注意一下税款问题,明天开始我就削减你的零花钱开支’)我尽可能地想给你的房间恢复原样,然而那些东西老子恢复不过来,你自己做一下心理准备。”

  诺斯这才又抬起头认真地透过碎掉一地的门板渣看向自己状似毫无异样的房间。从这个角度他只能看见自己的棺材,似乎没有什么不对,不过这么仔细一看很明显地看出来上面的花纹已经不见了。他在屋子里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雕刻出来的阿米沙尔啊。阿米沙尔就这样死去了。虽然它只是条螺旋形的圆环带,然而想完美再现曲线的弧度不知道要费上多大的力气。本来他还想买个亚拉尔陪它来着。他直愣愣地盯着漆黑的棺材木半晌,确认自己没有再走进去环顾四周的勇气,于是抬起头心平气和地发问:

  “我可以离家出走吗?”

  “不可以。”斯科特冷静地回答,“除非你想让帕蒂把整个地狱翻个底朝天来找你的下落。说真的,诺斯,你也该体谅一下他。上次他看到你的房间飘出白烟,还以为你终于开窍学会了抽烟,最后知道是你在塑像前面点燃了乳香之后难过了好久。”

  “……吸烟有害健康。”

  “总而言之,”魔王大人理所当然地忽略了他的低声反驳,“你往你房间里拖什么模型周边我也懒得管,但是别再拿那些家伙们碰过的东西,我再也不想处理那么厚的投诉报告了。你别那么看着我。对,没错,乱来的是帕蒂,不过我教过你,你先拉得住他再来找我抗议,否则你没有发言权。哦,对,另外,你上次交给我的那个提案不予通过。我们不会让你住进天堂去的,别想了。”

  “作为一名成年恶魔,我连这点自由都没有。”诺斯小声嘟囔道,“我要革命。就算是恶魔也应该有向往天堂的自由。身份阻挠不了我的意志的——”

  斯科特伸手把诺斯头顶快要熄灭的荧光圈拿了下来。它在他手中有气无力地闪烁了几下,然后彻底地寿终正寝。

  “——我错了。把那个还给我。”

  “还有这个。”斯科特说着指了指他房间里的书柜,虽然从这个角度诺斯看不见但大抵能想象到它空无一物的惨状,“放几本经书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老子是不在意,不过你以后就别各种版本都非要放一本(‘塔纳赫是塞米送给我的’,诺斯解释道)。虽然停战协议也签了有三百年,但是我可不想因为几本书把人得罪个遍,然后被他们的窝里斗波及到。当然我们不怕,停战之前帕蒂也杀过二百多个摩门教徒,不过老子怕麻烦。你也该成熟点了。”

  “那我可以不要再上顿下顿吃土豆了吗?”

  斯科特犹豫了一下。

  “这事你自己去和帕蒂说,”他最后这么说道,“你再等等他就回来了。”

  “那好。”诺斯说。他从斯科特手里抢回了耳机,挂在脖子上,当机立断地把自己的背包拿下来,从里面掏出了一叠照片。斯科特原本以为又是哪位天使的见面会照片,但是还没等他开口,诺斯就把那些在他眼前一字排开。他少见地闭嘴不言了。照片上面与诺斯面目相似的茶色头发的青年顶着闪闪发亮的光环,穿着缀着绳结的白袍,胸前挂着银制十字架,连那双绿眼也同样在灼灼燃烧。“我从家里翻到的,可这当然不是我。”诺斯说,“这种式样的袍子他们从不外售。我也没抢到过这种十字架。所以这个是谁?嗯?”

  他们面面相觑了几秒。紧接着斯科特站起来,试图把门板重新粘合起来。

  “行了,别问了,那是帕蒂的白历史。别问了。等他回来我会说服他的,再也不干涉你的个人爱好,你自己随意。别把这个给他看——”

  “为什么不能给他看,”诺斯不依不饶地质问道,“难道他是你骗下来的?”

  “……听话。”

  “你说他杀了二百多个摩门教徒就是在这时候?”

  “闭嘴。”

  

  Fin

  

* 长柄勺子喝汤的梗。